農歷三月初，正是春光最好的時候，江水如藍，草長鶯飛。

在暖陽下，放眼望去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像，著實讓人心曠神怡。尤其是鬼少爺抱著書本教材，站在我的身邊。

“少爺，你又把我從課堂裏叫出來，出什麽大事了麽？”

“沒事啊。”鬼少爺唇角挑起，微微一笑：“這幾天跟吳老師換了課，一直在忙那邊的事，也沒見著你。剛備好課，從家裏出來，就想先來看看你。”

我頓時有些害羞。我們教室在樓梯口，因此我和他是在樓梯處說話，同學們看不見。我剛想說，我也挺想他的。

可正好，有兩個老師正要上樓。

於是，我忙低下頭。等兩個老師走上去了，這才嗔了一句：“我們第三節課就是地理課了，犯得著這時候叫我出來？”

鬼少爺低頭看我，見我囧得厲害，就安慰道：“怕被老師們撞見啊？娘子莫怕，左右他們也都知道了。唔，既然他們都知道了，我這就去向你叔叔提親，先訂個親，把學校老師也請一請。回頭等你成年了，再好好辦個酒宴。”

“老師們會願意來？”

“當然會來。為夫怎麽會誆你？”鬼少爺一本正經的：“雖說冥婚，稟過天地，要是悔婚必定會遭受天譴，實在是最名副其實的婚禮。但聽你的意思，你更看重陽間的婚禮。所以，為夫一定會為你置辦一個隆重的婚禮，不讓你覺得委屈，讓你得到你身邊人的祝福。回頭就讓青林去問問，提親都要做些什麽準備。”

我微閉著眼，心下滿足：“其實現在，我並沒有那麽在意那些虛的一套了，只要爺爺他們同意就行。”

是了，爺爺他們一早就默認了，否則怎麽會收他的禮物，怎麽會經常讓青林來接送我和喬明宇？

“女人嘴上說不，往往心裏都十分向往。”鬼少爺揉揉我的頭發，眼裏盡是笑意：“回去上課吧，今晚我們再細說這件事，近些日子就訂親。”

我的臉紅著，看著鬼少爺走下了樓梯，再看著他走上了操場，這才回去上課。

從沒想過，向來自大的鬼少爺，竟然把我的心思一直放在心裏。

這個別扭的鬼，這麽久來，都不曾告訴過我。我還以為，他早忘了。

如今已經是三月初二了，到二十九，就是我的生日。

算算，也就二十七天。

快了。

當晚，我依舊去猥瑣道士那裏修煉。猥瑣道士已經出關，許歲月也不用再守著我，以防我修煉出差錯。因此，我都是跟許歲月一起修煉的。

我的識海一直聚不起靈氣，倒是各種道術，我都學了個七七八八，甚至我這門的煉氣心法，靈氣如何在體內運行，都因為融入落的殘魂，學都不用學，就已經爛熟於心。

說起來，各種理論和道術，我都比猥瑣道士還厲害些。只是我身上沒有靈氣，否則，猥瑣道士大約是打不過我的。

許歲月說我，經絡筋骨都強健，道術也精妙，確實是開了掛的，硬件牛逼得不行。不過，這就好比是一個盒子，盒子再精美，裏頭沒貨，也沒什麽可得意的。

我嘴上說著，“慢慢來吧。”其實心裏急得跟什麽似的……

到晚上時，別墅裏分外熱鬧。鬼少爺的一眾鬼仆，除了青山和幾個女奴還在那邊守著落和他自己的墓，其它時常奔波在各處的都回來了。

我一進門，就看到站了一院子的鬼，不由得嚇了一跳。

“少爺，你雖然是個貴族，但也不需要這麽多陪葬吧？”感覺有好幾百只鬼了。

鬼少爺神色黯了黯：“滿門一夕皆被屠戮，我有三個哥哥，族兄十人，數十個家庭……親人們魂魄不存，否則只會有更多鬼站在這兒。”

“都是那個人做的？”

鬼少爺點頭，眼眶微紅。

什麽！？

我只道鬼少爺不只為我付出多少，卻從不知道，原來鬼少爺受我連累，被屠了九族！甚至親人的魂魄都沒了！

那人，怎麽那麽黑心！

這時候，我才想起來，當初青林為什麽那樣態度堅決，明知道不是那人的對手，也想要鬼少爺與那人一拼！這種仇恨，哪怕萬年也不敢忘記！

青衣看著我進來，指指他們：“我們都只是葬在一起罷了，並不是少爺的陪葬。”

千年已過，他們又修行了千年，大抵生死之事都沒放在心上。可我，看著他們齊齊躬身，叫我少夫人，竟然忍不住掉下淚來。

對不起了！

真的對不起！

讓你們枉死後，還要生生世世尋找我，守著我的墓，伺候我一世世的轉世。

“青衣，你，你不恨我嗎？”

小青衣原是扶著我胳膊的，聽了我的話後，身子震了一震，步子陡然一停。

她詫異地看著我，隨後跪了下來：“少夫人說的什麽話，奴婢怎麽會恨您？”

才開口說著，她就開始掉淚：“奴婢不到天年而卒，本就不能投胎為人。是少爺和青林、青山他們護著奴婢，免了奴婢被鬼差索魂，墜入畜生道。經陰風洗滌百年，奴婢才修煉略有小成，擁有了自己的意識，那就是要一直伺候少爺，直到少爺厭棄。”

我楞了好一會兒，才完全聽懂青衣的話。

所謂天年，就是五十歲了。五十歲也是人們常說的知天命的年紀。不說古時候，就是現代，也有很多四十多歲死的人，卻在死後墓碑或者花圈上都記上五十，向世人宣告他是五十大壽過後才死的。

而這，自然是想騙過陰差，讓他投個人胎罷了。

我正尋思著，小青衣是不是被陰風洗滌，只剩下要報鬼少爺恩情的執念，以至於之後她修煉有成後，因為慣性，也只想著報恩。哪知道我才準備開口，那廂小青衣就開始抱著我的腿。

“少夫人如此發問，莫不是嫌棄奴婢伺候得不好？奴婢做錯了什麽，您告訴奴婢，奴婢一定改。求您讓奴婢伺候在您身邊。”

哎呀，小青衣這抖M的屬性，什麽時候能夠逆轉啊！非得要伺候人，怎麽也說不聽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鬼少爺的毒了！

我趕忙扶她起來：“沒嫌棄你，你做得都對。”

小青衣兀自梨花帶雨，我的心緒卻久久不能平息——也不知道哪一世，鬼少爺能找回我的天樞魄，讓我得以自然而終？也不知道哪一世，我們才能報得大仇，他也能放下執念，安心輪回。

至此，也讓一眾鬼仆，隨了他去。

我原以為世間只我最苦，卻沒曾想，鬼少爺他們才是真正的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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